Sobremensa.

我真勤勞

給自己比心

CH. 03

當頭髮和衣服上還粘着碎草葉和苔癬的林允兒拉着一個小女孩出現在黃美英面前的時候，黃美英着實被嚇了一跳。

這傢伙跑去哪了弄這麼一身髒兮兮的？

這不是那天朱雀親王帶著的小公主嗎？這傢伙到底哪裏拐來的人家？！

等等，這傢伙這個時間不是應該在通曉世間萬物的大神獸白澤*那裏上課麼，怎麼跑回來了？

「我說你，是不是又逃學了？」甫渡宮的中允*突然覺得一陣頭疼，要是知道小少爺又逃課了，嚴厲的鄭宮司又該大發雷霆了。

「白澤老師要去天極赴宴，所以提前下課了。」林允兒撇撇嘴，雖然前科不少，但今天可真不是她逃課。「在山下遇到迷路的羽宮小公主，就帶上山來了……說到這個，美英姊姊可否幫我備車？我好把這位小公主送回去。」

「好吧。」默默嘆了口氣，黃美英還是決定相信自家少主。「備車馬可以，但你得先得沐浴更衣才能出門。不然，鄭宮司一定會說你丟了蓬山的臉面。」

「是是是——」吐了吐舌頭，林允兒自覺地跟着侍女往浴池的方向轉身，臨走還不忘叮囑一番：「勞煩美英姊姊陪着公主殿下，我去去就來。」

林允兒懶洋洋地泡在溫熱的洗澡水里，看著水面上蒸起的熱氣出神。

 
浴室從來只有她一個人，也只有這個時候，她能卸下臉上層層疊疊的假面具，從那個醜惡的世界中暫時逃離。

 
她很小就知道，在這座偌大的宮殿裡，除了父母，期待她成長的人屈指可數。她一出生，不祥的預言就讓蓬盧宮的人們大驚失色，之後不久，頭上那不尋常的尖利棱角更是讓一些神侍不顧僭越提議將她殺死以絕後患。

 
最終父母的堅持讓她活了下來，但那個預言卻成爲了蓬盧宮嚴令保守的祕密。

可是後來，蓬盧宮小黑麟的事情還是不知道怎麼的冠著“據說”的前綴在貴族間傳開，而在她的父母那近乎於陰謀論的死亡之後，謠言便開始甚囂塵上。

 
人們表面上曲意逢迎，背地裡卻指著她說，那孩子是會給蓬萊帶來不幸的存在，看吧，就是因爲她的降生，蓬山公和夫人才如此英年早逝。

 
看啊，這是個如此病態的世界。

可是那個孩子呢？林允兒突然想起那隻小貓妖來，隨即又輕輕地嘆了口氣。這世間如此污濁，再白璧無瑕的孩子，也會遲早被浸染得泯然於衆吧。

她站起身來，早有屏風後的侍女小步跑來，幫她擦乾身體穿好衣服。又有侍者急急跑來跪伏在浴池門外稟告，黃中允已經備好車馬，正與羽宮小公主在甫渡宮的水榭等候。

「知道了，我就來。」朝侍者揮揮手，林允兒轉身就朝水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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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榭裏，黃美英和小公主正在聊着天，氣氛似乎很是熱絡。

不知什麼時候來的金太妍也坐在一邊的欄杆上，不時插嘴說些什麼，手舞足蹈的樣子似乎總能換來兩個女孩子的歡笑。一轉頭瞥見林允兒緩步走來，金太妍連忙朝她招手：

「快過來允兒，我給你帶了你最愛吃的酥餅！」

「嗷太妍姊，你最好了。」走進水榭就聽到關鍵詞的小黑麟眉開眼笑，拈起石桌上小碟子裏的一枚酥餅就塞進嘴裏。「太妍姊今天怎麼來了？怎麼都不事先告訴我一聲？」

「我母親要找鄭宮司商議上巳節*祓褉的事情，我就跟着來了。」金太妍聳聳肩，比起被關在長樂宮接着唸那些枯燥無比的典籍，還是找個藉口跑出來比較好。「話說你怎麼把朱雀親王的寶貝女兒拐來了？我記得你跟羽宮應該沒什麼交集才是。」

這隻小貓妖竟然是朱雀親王的女兒？這麼說有很大的可能現在這位朱雀親王也有貓妖的血統了，這可是大事啊……林允兒在心裏暗暗吃驚，臉上卻保持着剛剛的笑容：

「美英姊姊沒跟你說嗎？我放學回來在山下遇到她迷路了，你也知道蓬山腳下僅是些上級妖魔，一個孩子在那裏要有個三長兩短就麻煩了，我就把她帶上山來了……對了，我馬上要把小公主送回家，就麻煩美英姊姊陪着太妍姊了。」

「誒，你現在就要走？」金太妍不無惋惜，上次集會上沒跟這位小公主說上話，沒想到今天在蓬山意外見到了，她還想趁這機會好好跟這位小公主多聊聊呢。

「對呀，我可不想被緹騎找上門來。」林允兒做了一個誇張的鬼臉，然後朝小公主伸出手。「誘拐貴族女眷可是重罪呢。」

「好吧，你可得好好把人家送回去。」金太妍也笑了，伸手親昵地揉了揉小黑麟垂下來的額髮。「去之前可記得通知朱雀親王一聲呀。」

「我知道。請美英姊姊好好陪陪太妍姊。」林允兒朝黃美英和金太妍促狹地眨眨眼，待小公主禮儀周正地朝她們行禮道別完畢，便一把拉着她跑出了水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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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聲迴響在松林間的石徑上，林允兒微微掀開繡着金線的簾子，朝簾外輕聲交代了幾句。

坐在對面的小公主只覺得空氣中泛起漣漪，似乎有什麼東西朝着遠方騰雲而去了。她有些好奇地透過縫隙朝外面張望，卻什麼都沒有看到。

「欸我說，你剛剛在幹什麼？」

「我在吩咐我的使令，讓它先去通知你父親一聲。」林允兒聳聳肩，換上一副有些促狹的口氣。「不過，我想公主殿下八成是從家裏偷偷跑出來的吧？」

「那自是我家的事，與你何關。」小公主語氣冷淡，馬車裏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尷尬。林允兒摸摸鼻子，正想說些什麼來轉開話題，小公主卻又再次開口了：

「你剛剛說的使令，是怎麼一回事？」

「我們麒麟是仁獸，會避免見血殺生之事。但是總會有不得不需要做這些事的時候，這時候就需要馭使作為使令的妖魔來替我們動手。使令呢，一旦被收服交出名字，就要無條件服從我們……喏，我今日才收服了一隻蠱雕當我的新使令，你那時不是也在嗎。」林允兒口若懸河地解釋完，話鋒一轉卻掛起一副毀人不倦的無恥痞笑來：

「怎麼樣，這下剛好到了一片常有妖魔出沒的林子裏，公主殿下想不想試試？」

「可是……」小公主皺着眉頭正想說些什麼，林允兒又打斷了她：

 
「噢，我一開心就忘了只有麒麟才能收服使令呢，所以抱-歉-喲——」

這下小公主可炸毛了。片刻之後，林允兒呲牙裂嘴的揉著膝蓋，有些氣急的開口：「小貓咪，下腳這麼重人家可是很容易落下殘疾的……嘖嘖，你們含曦宮的人都這麼暴力嗎！」

 
小公主微微仰著下巴，一副勝利者的樣子直直看進林允兒的眼睛裡，眼裡閃著得意的光芒，一副『你活該』的表情。林允兒被那純淨卻銳利的眼神盯得莫名有些心虛，一邊揉着膝蓋一邊有些無奈地稍稍彎下身子朝面前的小公主開口：

「我的公主殿下，您有什麼吩咐就說，別這麼盯著我啊……」
 
 

 
 
「你叫什麼名字？」
 

「林允兒。」

 
小公主歪著頭，這才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那我要你當我的使令。」

 
「喂喂……」林允兒有些哭笑不得地想要說什麼，轉念一想又把剛剛想說的話吞進肚子裡，咧開嘴露出陽光燦爛的笑容：

 
「遵命，我的公主殿下。」

- TBC. _

* 白澤：中國古代神話中能令人逢凶化吉的神獸，能說人話，知萬物之理，通過去，曉未來。它知道天下所有鬼怪的名字、形貌和驅除的方術，所以從很早開始，就被當做驅鬼的神和祥瑞來供奉。《雲笈七簽·軒轅本紀》記載：“黃帝巡狩，東至海，登桓山，於海濱得白澤神獸。能言，達於萬物之情。因問天下鬼神之事，自古精氣為物、遊魂為變者凡萬一千五百二十種。白澤言之，帝令以圖寫之，以示天下。帝乃作祝邪之文以祝之。”

*中允：漢朝官職，是東宮太子詹事的屬官，爲太子近侍，侍從太子左右。詹事即給事、執事。秦始置，掌皇后、太子家中之事。設定裏麒麟地位僅次於天帝，待遇應在天帝之下，親王之上，按品秩應與皇后、太子相同，因而蓬萊、琅琊世子宮中官職沿用東宮官制。

*上巳節：上巳，是指以干支紀日的曆法中的夏曆三月的第一個巳日，故又有三巳、元巳之別。據說是黃帝的誕辰。根據《周易》和《論語》記載，這種活動遠在殷周時就已經形成，皇帝還專門設置巫職進行主持。上巳節最重要的活動之一是祓褉，女巫會主持去晦，在水邊河邊沐浴，用蘭草洗身，用柳枝沾花瓣水點頭身的儀式，爲去災病祝福之意。因爲此時正當季節交換，陰氣尚未退盡而陽氣“蠢蠢搖動”，人容易患病，所以應到水邊洗滌一番。所謂“禊”，即“潔”，故“祓禊”就是通過自潔而消彌致病因素的儀式。